王镇长把茶杯在办公桌上顿出轻响时，值班室的挂钟刚敲过九点。

“小刘盯着点，我出去转趟。” 他扯了扯熨帖的衬衫下摆，公文包往腋下一夹，皮鞋在水磨石地面敲出笃笃的节奏。年轻的值班员从台账里抬起头，看见镇长的背影拐过走廊，很快融进了周日清晨的薄雾里。

镇东头的 “茗香阁” 卷帘门刚拉开半尺，老板娘就从缝隙里探出头。脂粉香气混着龙井的醇厚漫出来时，王镇长已经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后间。紫砂壶在恒温垫上咕嘟着细泡，红木茶盘里新拆的碧螺春还带着绒毛。

“今儿怎么来得早？” 女人往他怀里靠，指甲盖涂着正红的蔻丹。

“新书记刚到，总得装装样子。” 王镇长捏着她的下巴笑，“放心，周日没人来查岗。”

茶过三巡，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。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：“镇长，县委李书记突然来了，带着组织部和纪委的人……”

紫砂壶 “哐当” 砸在地上时，滚烫的茶水正浇在王镇长的皮鞋上。他踉跄着往外冲，老板娘递来的外套都没接住。

镇政府大院里，黑色轿车一字排开。穿夹克衫的陌生男人背着手站在旗杆下，正是昨天电视里刚亮相的县委书记李刚。王镇长的腿肚子突然转筋，想挤出笑容，嘴角却僵成了括号。

“王镇长这是从哪儿回来？” 李刚的声音不高，却像冰锥扎在耳廓。

“我、我去村里看贫困户……”

“哦？哪个村？户主叫什么？” 身后纪委书记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。

王镇长的汗瞬间浸透了衬衫。他看见小刘站在人群后，脸白得像张纸。

审讯室的白炽灯亮了三天三夜。起初王镇长还嘴硬，直到纪委人员从茶楼后间搜出那只铁皮箱 ——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八万现金，还有一本记着送礼明细的笔记本。

“2019 年中秋，给张副市长送的那块金砖，是在哪个金店买的？”

当这句话砸过来时，王镇长彻底瘫在了椅子上。他想起那年在酒店包间，自己捧着锦盒的手一直在抖，副市长拍着他的肩说 “小王很懂事”。如今这位保护伞还在市政府开会，自己却成了李书记立威的第一只鸡。

消息传开时，李刚正在召开全镇干部大会。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场：“…… 有些同志把值班当儿戏，把岗位当筹码，这样的害群之马，必须一查到底！” 台下鸦雀无声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敢与他对视。

散会后，办公室主任悄悄说：“李书记，市里刚打来电话，让您过去汇报情况。”

李刚望着窗外迎风飘扬的红旗，慢悠悠地端起茶杯。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，终于有了几分县委书记该有的从容。